写生
3 月的一天,我走到门外树下,随手折下一節小樹枝。对着它画了一幅水彩写生。接下来,另外一枝。连着画了几幅,我把树枝拿在手上,细细的看、静静的画,那么专注。我开始感到这些写生有些特别,它们不象我从前画的,画面透出一些说不清的气息。我开始"体会"植物了吗?还是进入了更深的宁静?仔细端详小小的树枝如何被里面生长的力撑出骨节,柔嫩的叶芽又如何顶裂坚硬的树皮!它们年年如此,理所当然。细看细想,才明白这是天地间最奇妙的事!
4月在山坡上画了一片到处可见的树丛和它们头顶的天空。之前,它们仅是微风中抖动的枝干。这一天,我感受到春天暖暖的、懒懒的、朦朦的气息充满着它们的身体。那似有似無的绿色,正一点点从它们里面胀出來。地面、天空发动着无形的力!
5月在巴黎的工作室又画了几幅:塞纳河边開着花的小樹枝丶午餐的新鲜大蒜丶芦笋丶法国小点心。因为环境、心情的变化,这些平淡无奇的画记录了生活的寧靜閒適。
面对这些小画,我才明白中国字"写生"指的是什么。它並不是对著实物所做的造型基础训练,或是褙着画夹坐在野外画画。它确切的定义应该就是:写,生一一描写生命。画出生命的力量,充滿在天地间生长、运转的力量。人、植物、动物、山、川、云、水、气流⋯所有所有。
带着如此简单的道理再翻看宋人绘画、英国的透纳、法国的米勒、意大利的米开朗琪罗、荷兰的伦布朗,甚至现代英国的培根。我看到以往没看到的东西。
有関生命的力量是不斷出現的主題。1995年从法国回美院的个展前言上写著:"我们丢失自己的真率太久,忘却自己的童年太久,我们活着,但已不认识生命"。那段時間恰恰是我进入柏拉图的洞穴,远离正常生命状态,画出的东西十分抽象,无感情。2008年谈论素描牡丹:"盡量回到初學時的狀態,只是用眼睛整體覌察,認真交待每一個光影形態。"2010年春为屋前盛开的玉兰花写的小文:"我只是呆站在玉蘭花中間,感動着,全身心地感動着"。这么多年,时不时的由於外境及内心的变化,又引起一番感想。
再一次翻阅旧文,翻看旧画,有趣的意识到:二十年的时间,当认知丶体会不断深入时,语言对它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!可是作品,呈现艺术家身心、认知变化的作品,绝不会犯这个错误,它们的不同一目了然。